第十三章：昔年追憶（上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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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三章：昔年追憶（上）
九年來，青猺從未想過，當今世上還有第二個人可以凝出劍花。
葉淞，是青猺的哥哥。雁翾宮血洗秋葉山莊時，青猺已經離家出走兩年，幸而逃過一劫。但他那時遠在他鄉，周游列國，八年後，才知道家門慘禍。青猺用了五年時間，費了無數心血，才弄清楚當年發生的事。
方書前的父親忌憚於秋葉山莊的實力和威望，趁山莊團聚的節日裏，雇傭了雁翾宮的殺手行刺。爾後兩年至今，打擊方家就成了青猺活著的惟一意義。
他現在還不夠強，扳倒方家並不容易。
青猺靜靜聽完了江南的敘述，手中劍松了又握，握了又松。良久，他長長吐出一口氣，說：“江南，爺認識你以來，就沒想過殺你。”
話是這麽說，可江南心頭仍是淒愴：江南？呵呵，白天還那麽親昵地叫我“南丫頭”。現在又提“殺”……
她低聲說：“雖然錯的是方書前的父親，但是我父母……對不起。”江南沒有全說實話，而是略過了幼兒那一段。
青猺慘烈地笑笑：“爺不怪你，爺尋仇也尋不到你頭上。只是，哈！爺只是一個人嘍……”
此時的青猺，孤獨，悲愴。他坐在石頭上，自言自語：“我離開的時候，大嫂剛懷上。大哥多高興啊，上山下海滿世界找玉佩，祈福辟邪。最終得到一塊玉，磨圓了，中間打孔。呵，小江南，你知道有多巧？爺也覺著巧啊！那玉裏頭，就有一個‘葉’字呢……”
江南聞言劇震，手忙腳亂地抽出沈唯臻送的玉佩。圓玉，中間穿孔，內有“葉”紋。
淚水就慢慢慢慢地掉下來了。
宿命。麽。
你是自己留下了璞玉，而把玉佩給了我？
她的父母參與殺了他的父母，她的母親放了他，她習了他家的劍法，她遇見了他，她愛上了他。
宿命。糾葛。不息。
江南不顧淚痕未幹，把玉呈到青猺面前。青猺大驚失色，語無論次：“就，是這塊！他在哪兒！”江南咽咽口水，只感覺喉間幹得發疼，吐出的聲音極澀：“敬之他……生死未蔔……”
幹啞虛弱的嗓子，緩緩道來，十七年前的，生死秘密，幾月間的，相識相知。
說到露水深重，說到天際泛白。
青猺走後，江南幾乎如同一個木偶娃娃一般。她之前從未意識到，他與她之間，已經有這麽多的回憶。訴說間，她幾次泣不成聲，情緒近乎崩潰。
敬之，敬之……你真的回不來了嗎？
回到房間，坐在桌邊，江南又嘲笑自己的愚蠢：沈唯臻跳下的，可是永生崖啊，還怎麽，回來……
可是，沈唯臻，你占去了我江南這麽多眼淚，你必須回來！
啼著曙。淚落枕將浮。身沈被流去。
江南再度醒來，是被方旸給鬧醒的。
嚴卓爾有事在身，方旸無聊得很，就跑來找江南玩。不料江南伏在桌上睡得正香。方旸看看時辰也不早了，就叫了小丫頭打水，連搖帶晃地把江南弄醒了。
江南懶懶地跟方旸招呼了一聲，用熱水擰了毛巾，敷在眼上。一夜流淚，想必是不好看的。
方旸眼尖，一下叫起來：“南姐姐的眼睛怎麽了？”
江南勉強笑笑：“這時令，難免悲秋了。”
方旸沒多想，也就信了。
方旸想拖她出去玩，但江南根本沒有那個心情。方旸只好怏怏地離開。
江南緩了緩神，她想去找奚瀾，問問他解藥制作的如何。他們已在方府住了十日，江南自覺是如何也待不下去了。一想到方旸的爺爺就是害沈唯臻家破人亡的主謀，她就恨不能刨其墳，掘其墓，連帶著方家的人，統統殺掉。
但她不能，她不希望有朝一日再見沈唯臻時，滿手血腥……
“煙花”的制作工藝本就覆雜，解藥制作更是繁瑣。
和尋常毒藥不同的是，一顆“煙花”，需要五顆解藥齊解，才能除盡毒素。加之成功率低，十日來，分給奚瀾的小僮已經倒了十幾箕藥渣。
這不，江南剛來到專門辟給奚瀾的煉藥房，就碰到奚瀾正在寫藥單，吩咐小僮去買。
“我去買吧。”江南主動請纓。她實在想離開一會兒。
“也好。”奚瀾又囑幾句，“記著，朱砂一定要辰州的，茱萸必須是吳茱萸，山茱萸無效……”
江南一一應著，抄過藥方和方府的令牌，就離開了。
按小僮的指點，她要去城東的仁心堂，洛陽最大的藥店。洛陽不是京城，卻不失京城的繁華，在江南到過的地方，也只有懷州可以相提並論。江南清楚師父的藥材尚有，於是也沒有多快動作。打聽清楚仁心堂的方位，就悠悠地過去了。
出了朱雀大街向左拐進一個小弄堂．江南在嘗試聽說的捷徑，不料剛轉進去，就後悔地直想退出來。
弄堂裏立著一個她如何也不想見的人，嚴卓爾。
很明顯，他在等她。
“嚴公子……”江南暗白緊緊流華劍，輕聲喚道。
“嚴某見過江姑娘。”嚴卓爾微笑，一派渾若天成的風流氣度，倒也是個翩翩公子。
江南平日裏也頗自持，奈何見到嚴卓爾如同老鼠見了貓，下意識脫口而出：“我還要幫師父買藥，嚴公子，失陪！”言罷，迅速後退一步逃開，只餘嚴卓爾一人在小弄中，神色縹緲。
江南的醫術是奚瀾一手調教出來的，看病問診她不敢說，辨別藥材她還是拿手的，一雙眼睛挑剔精明得很。
辰砂，吳茱萸，三十年的陳皮，龜殼粉……江南默默感嘆了一下藥材的奇特，又訂了新鮮的溫泉水，然後亮出方府的令牌。藥鋪夥計會意，跑帳房那兒支會一聲，方家又來記賬啦！
買的藥很多，仁心堂對這種大客戶，自然是服務到家，揀了一個力氣大的夥計，挑了兩筐藥就跟江南走了。很順利的回到方府，沒再出現比如嚴卓爾的路障。
奚瀾指揮小僮把藥搬進內室，又砰地把門關上。
江南撇撇嘴，又不知道做什麽了。
方家的菊花會已經接近尾聲，並沒有多少人。江南百無聊賴地伏在欄桿上，往池塘中灑魚食。魚兒真是有活力啊，為著一點魚食爭來搶去，人又何嘗不是如此，汲汲營營於名利，摸打滾爬於紅塵！若不是為那一點聲名威望，方家又何以迫害秋葉山莊至此……
江南猛地把餘下的魚食一拋，冷眼望向驟然翻騰的水浪，亦是冷笑。
她徐徐回身，笑不及眼底，溫聲軟語道：“嚴公子，又見面了。”
嚴卓爾不知何時已出現在江南身後：“江姑娘好耳力！”他說道。
江南在心底嗤笑一聲，表面仍不露聲色。哪裏是她耳力好？擁有靈敏的聽覺，若非內力深厚之人，就只有天才和瞎子！
她專攻劍術，練的是外家功夫，這內家修煉並不如何註重，夠馭劍即可。多年來的交鋒，也只展露過含梅伏雪的表相。
因此，自從上回獵狼受傷後，她才驚覺，所謂劍術，更需內外兼修…
至於察覺嚴卓爾，純粹是因為他的到來會給她毛骨悚然的感覺，江南一向自認問心無愧，清孤若梅，給她這種感覺的人，普天之下，並無幾個，而嚴卓爾就是其中之一。
嚴卓爾溫文一笑，道：“雖然嚴某與江姑娘見面不多，但嚴某很想與江姑娘把酒言歡，談天說地。”一口一個江姑娘，倒是彬彬有禮得很。
江南微微松了心弦，莞爾：“既是如此，酒呢？”
酒，自然是有的。還是好酒。
北方酒烈，嚴卓爾照顧江南，給她叫的是黃酒，自己喝洛陽名酒杜康。
江南先是喝盡了中的黃酒，不待身側的侍女斟酒就自己動手斟了一盅。杜康酒香撲鼻，滿滿的都是洛陽殷實豐厚的氣息。
江南抿了一小口杜康，就嗆得猛咳。
嚴卓爾看她的樣子，忍俊不禁，道：“江姑娘，莫要勉強自己。姑娘家喝杜康，烈了些。”
江南瞥他一眼，又一點點咽完嗆辣而綿香的杜康，白凈的臉龐上漸漸染上桃花的緋紅色，放下酒杯，有些糊塗了，仍強撐著笑語盈盈：“嚴公子幹得的，江南如何幹不得了？”眉眼間，揚起了不平與挑釁之色。把酒盅往旁邊一送，侍女立刻滿上。
嚴卓爾搖頭笑笑道：“女孩子在男人面前，不要逞強的好。”
又是一個人，再說她逞強……她有在逞強嗎？她只不過是證明女兒不比男兒差，她只不過是試探自己的底線，這樣，就算是強？
江南微慍，冷聲道：“多謝嚴公子好意，江南心領了。只是洛陽杜康聞名遐邇，不嘗嘗，也太可惜了。”
嚴卓爾出身大戶人家，察言觀色的功夫不差，見江南神色語調皆變，笑笑，順著她的話：“杜康確實是好酒，若不辜負它，就有一醉方休！”
江南微笑，舉起酒杯：“好，一醉方休！”
至少在喝酒這方面，江南和嚴卓爾比，嫩多了。
反正後來，江南是以昏睡的樣子被尚算清醒的嚴卓爾差人送回房的。
在院子裏，嚴卓爾遇見了方曜。方曜看看江南，蒼白的臉龐上微有責備：“嚴公子，你既和阿旸有了婚約，就少做些讓人說閑話的事。江南還是個姑娘。”
嚴卓爾詭譎地笑了，目光清明，不見醉態。
方曜，你是商人，何嘗不懂得，步步為營。
江南醉了，醉的很徹底。第二天早上才醒來，卻是頭疼欲裂。
火爐上煨著釅茶，江南掙紮著披衣下床，沒有驚動仆人，把茶喝盡了。好一會兒才覺得神志有些清醒，便回想起昨天的事。
她好像吃虧了。
嚴卓爾喝的少，說的多，而她說的少，喝的多。
嚴卓爾談了很多關於他家辭煙樓的事。昏昏沈沈中，江南記住了一點，嚴卓爾說他家有一組名為“日出東方”的盆景，取得是方旸的名字，而這也是方旸送給嚴卓爾的禮物。
可惜半年前有梁上君子闖入，混亂間打碎了大半的盆景，很是傷感。
江南聽到這兒，不由大窘。這梁上君子，說得不就是她嗎？難怪她後來會被辭煙樓追殺，敢情還有這麽一層原因，罪過罪過……於是，又飲下一杯酒，以掩飾面頰上的緋紅。
所幸嚴卓爾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。只是在她意識清醒的最後時刻，嚴卓爾問了她一個問題。“方曜的毒治好後，你師徒二人將前往何方？”
江南想想，挫敗，努力回答：“不，知道，或許是，四海為家唄……”
嚴卓爾若有所思地點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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九年來，青猺從未想過，當今世上還有第二個人可以凝出劍花。
葉淞，是青猺的哥哥。雁翾宮血洗秋葉山莊時，青猺已經離家出走兩年，幸而逃過一劫。但他那時遠在他鄉，周游列國，八年後，才知道家門慘禍。青猺用了五年時間，費了無數心血，才弄清楚當年發生的事。
方書前的父親忌憚於秋葉山莊的實力和威望，趁山莊團聚的節日裏，雇傭了雁翾宮的殺手行刺。爾後兩年至今，打擊方家就成了青猺活著的惟一意義。
他現在還不夠強，扳倒方家並不容易。
青猺靜靜聽完了江南的敘述，手中劍松了又握，握了又松。良久，他長長吐出一口氣，說：“江南，爺認識你以來，就沒想過殺你。”
話是這麽說，可江南心頭仍是淒愴：江南？呵呵，白天還那麽親昵地叫我“南丫頭”。現在又提“殺”……
她低聲說：“雖然錯的是方書前的父親，但是我父母……對不起。”江南沒有全說實話，而是略過了幼兒那一段。
青猺慘烈地笑笑：“爺不怪你，爺尋仇也尋不到你頭上。只是，哈！爺只是一個人嘍……”
此時的青猺，孤獨，悲愴。他坐在石頭上，自言自語：“我離開的時候，大嫂剛懷上。大哥多高興啊，上山下海滿世界找玉佩，祈福辟邪。最終得到一塊玉，磨圓了，中間打孔。呵，小江南，你知道有多巧？爺也覺著巧啊！那玉裏頭，就有一個‘葉’字呢……”
江南聞言劇震，手忙腳亂地抽出沈唯臻送的玉佩。圓玉，中間穿孔，內有“葉”紋。
淚水就慢慢慢慢地掉下來了。
宿命。麽。
你是自己留下了璞玉，而把玉佩給了我？
她的父母參與殺了他的父母，她的母親放了他，她習了他家的劍法，她遇見了他，她愛上了他。
宿命。糾葛。不息。
江南不顧淚痕未幹，把玉呈到青猺面前。青猺大驚失色，語無論次：“就，是這塊！他在哪兒！”江南咽咽口水，只感覺喉間幹得發疼，吐出的聲音極澀：“敬之他……生死未蔔……”
幹啞虛弱的嗓子，緩緩道來，十七年前的，生死秘密，幾月間的，相識相知。
說到露水深重，說到天際泛白。
青猺走後，江南幾乎如同一個木偶娃娃一般。她之前從未意識到，他與她之間，已經有這麽多的回憶。訴說間，她幾次泣不成聲，情緒近乎崩潰。
敬之，敬之……你真的回不來了嗎？
回到房間，坐在桌邊，江南又嘲笑自己的愚蠢：沈唯臻跳下的，可是永生崖啊，還怎麽，回來……
可是，沈唯臻，你占去了我江南這麽多眼淚，你必須回來！
啼著曙。淚落枕將浮。身沈被流去。
江南再度醒來，是被方旸給鬧醒的。
嚴卓爾有事在身，方旸無聊得很，就跑來找江南玩。不料江南伏在桌上睡得正香。方旸看看時辰也不早了，就叫了小丫頭打水，連搖帶晃地把江南弄醒了。
江南懶懶地跟方旸招呼了一聲，用熱水擰了毛巾，敷在眼上。一夜流淚，想必是不好看的。
方旸眼尖，一下叫起來：“南姐姐的眼睛怎麽了？”
江南勉強笑笑：“這時令，難免悲秋了。”
方旸沒多想，也就信了。
方旸想拖她出去玩，但江南根本沒有那個心情。方旸只好怏怏地離開。
江南緩了緩神，她想去找奚瀾，問問他解藥制作的如何。他們已在方府住了十日，江南自覺是如何也待不下去了。一想到方旸的爺爺就是害沈唯臻家破人亡的主謀，她就恨不能刨其墳，掘其墓，連帶著方家的人，統統殺掉。
但她不能，她不希望有朝一日再見沈唯臻時，滿手血腥……
“煙花”的制作工藝本就覆雜，解藥制作更是繁瑣。
和尋常毒藥不同的是，一顆“煙花”，需要五顆解藥齊解，才能除盡毒素。加之成功率低，十日來，分給奚瀾的小僮已經倒了十幾箕藥渣。
這不，江南剛來到專門辟給奚瀾的煉藥房，就碰到奚瀾正在寫藥單，吩咐小僮去買。
“我去買吧。”江南主動請纓。她實在想離開一會兒。
“也好。”奚瀾又囑幾句，“記著，朱砂一定要辰州的，茱萸必須是吳茱萸，山茱萸無效……”
江南一一應著，抄過藥方和方府的令牌，就離開了。
按小僮的指點，她要去城東的仁心堂，洛陽最大的藥店。洛陽不是京城，卻不失京城的繁華，在江南到過的地方，也只有懷州可以相提並論。江南清楚師父的藥材尚有，於是也沒有多快動作。打聽清楚仁心堂的方位，就悠悠地過去了。
出了朱雀大街向左拐進一個小弄堂．江南在嘗試聽說的捷徑，不料剛轉進去，就後悔地直想退出來。
弄堂裏立著一個她如何也不想見的人，嚴卓爾。
很明顯，他在等她。
“嚴公子……”江南暗白緊緊流華劍，輕聲喚道。
“嚴某見過江姑娘。”嚴卓爾微笑，一派渾若天成的風流氣度，倒也是個翩翩公子。
江南平日裏也頗自持，奈何見到嚴卓爾如同老鼠見了貓，下意識脫口而出：“我還要幫師父買藥，嚴公子，失陪！”言罷，迅速後退一步逃開，只餘嚴卓爾一人在小弄中，神色縹緲。
江南的醫術是奚瀾一手調教出來的，看病問診她不敢說，辨別藥材她還是拿手的，一雙眼睛挑剔精明得很。
辰砂，吳茱萸，三十年的陳皮，龜殼粉……江南默默感嘆了一下藥材的奇特，又訂了新鮮的溫泉水，然後亮出方府的令牌。藥鋪夥計會意，跑帳房那兒支會一聲，方家又來記賬啦！
買的藥很多，仁心堂對這種大客戶，自然是服務到家，揀了一個力氣大的夥計，挑了兩筐藥就跟江南走了。很順利的回到方府，沒再出現比如嚴卓爾的路障。
奚瀾指揮小僮把藥搬進內室，又砰地把門關上。
江南撇撇嘴，又不知道做什麽了。
方家的菊花會已經接近尾聲，並沒有多少人。江南百無聊賴地伏在欄桿上，往池塘中灑魚食。魚兒真是有活力啊，為著一點魚食爭來搶去，人又何嘗不是如此，汲汲營營於名利，摸打滾爬於紅塵！若不是為那一點聲名威望，方家又何以迫害秋葉山莊至此……
江南猛地把餘下的魚食一拋，冷眼望向驟然翻騰的水浪，亦是冷笑。
她徐徐回身，笑不及眼底，溫聲軟語道：“嚴公子，又見面了。”
嚴卓爾不知何時已出現在江南身後：“江姑娘好耳力！”他說道。
江南在心底嗤笑一聲，表面仍不露聲色。哪裏是她耳力好？擁有靈敏的聽覺，若非內力深厚之人，就只有天才和瞎子！
她專攻劍術，練的是外家功夫，這內家修煉並不如何註重，夠馭劍即可。多年來的交鋒，也只展露過含梅伏雪的表相。
因此，自從上回獵狼受傷後，她才驚覺，所謂劍術，更需內外兼修…
至於察覺嚴卓爾，純粹是因為他的到來會給她毛骨悚然的感覺，江南一向自認問心無愧，清孤若梅，給她這種感覺的人，普天之下，並無幾個，而嚴卓爾就是其中之一。
嚴卓爾溫文一笑，道：“雖然嚴某與江姑娘見面不多，但嚴某很想與江姑娘把酒言歡，談天說地。”一口一個江姑娘，倒是彬彬有禮得很。
江南微微松了心弦，莞爾：“既是如此，酒呢？”
酒，自然是有的。還是好酒。
北方酒烈，嚴卓爾照顧江南，給她叫的是黃酒，自己喝洛陽名酒杜康。
江南先是喝盡了中的黃酒，不待身側的侍女斟酒就自己動手斟了一盅。杜康酒香撲鼻，滿滿的都是洛陽殷實豐厚的氣息。
江南抿了一小口杜康，就嗆得猛咳。
嚴卓爾看她的樣子，忍俊不禁，道：“江姑娘，莫要勉強自己。姑娘家喝杜康，烈了些。”
江南瞥他一眼，又一點點咽完嗆辣而綿香的杜康，白凈的臉龐上漸漸染上桃花的緋紅色，放下酒杯，有些糊塗了，仍強撐著笑語盈盈：“嚴公子幹得的，江南如何幹不得了？”眉眼間，揚起了不平與挑釁之色。把酒盅往旁邊一送，侍女立刻滿上。
嚴卓爾搖頭笑笑道：“女孩子在男人面前，不要逞強的好。”
又是一個人，再說她逞強……她有在逞強嗎？她只不過是證明女兒不比男兒差，她只不過是試探自己的底線，這樣，就算是強？
江南微慍，冷聲道：“多謝嚴公子好意，江南心領了。只是洛陽杜康聞名遐邇，不嘗嘗，也太可惜了。”
嚴卓爾出身大戶人家，察言觀色的功夫不差，見江南神色語調皆變，笑笑，順著她的話：“杜康確實是好酒，若不辜負它，就有一醉方休！”
江南微笑，舉起酒杯：“好，一醉方休！”
至少在喝酒這方面，江南和嚴卓爾比，嫩多了。
反正後來，江南是以昏睡的樣子被尚算清醒的嚴卓爾差人送回房的。
在院子裏，嚴卓爾遇見了方曜。方曜看看江南，蒼白的臉龐上微有責備：“嚴公子，你既和阿旸有了婚約，就少做些讓人說閑話的事。江南還是個姑娘。”
嚴卓爾詭譎地笑了，目光清明，不見醉態。
方曜，你是商人，何嘗不懂得，步步為營。
江南醉了，醉的很徹底。第二天早上才醒來，卻是頭疼欲裂。
火爐上煨著釅茶，江南掙紮著披衣下床，沒有驚動仆人，把茶喝盡了。好一會兒才覺得神志有些清醒，便回想起昨天的事。
她好像吃虧了。
嚴卓爾喝的少，說的多，而她說的少，喝的多。
嚴卓爾談了很多關於他家辭煙樓的事。昏昏沈沈中，江南記住了一點，嚴卓爾說他家有一組名為“日出東方”的盆景，取得是方旸的名字，而這也是方旸送給嚴卓爾的禮物。
可惜半年前有梁上君子闖入，混亂間打碎了大半的盆景，很是傷感。
江南聽到這兒，不由大窘。這梁上君子，說得不就是她嗎？難怪她後來會被辭煙樓追殺，敢情還有這麽一層原因，罪過罪過……於是，又飲下一杯酒，以掩飾面頰上的緋紅。
所幸嚴卓爾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。只是在她意識清醒的最後時刻，嚴卓爾問了她一個問題。“方曜的毒治好後，你師徒二人將前往何方？”
江南想想，挫敗，努力回答：“不，知道，或許是，四海為家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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